老貨是一條狗

　　老貨是一條狗。由宿舍樓的門衛李大爺從鄉下帶來，“安家”在地下室里看護全院人的財產。

　　老貨十分盡責，一見到生人，就狂吠起來，那咬人的氣勢，連五大三粗的漢子都要畏懼三分。

　　盡管如此，我也沒有任何辦法對它產生一丁點的喜愛之情。

　　那天，一個女學生路過我們的院子，老貨像狼一般撲上去，嚇得女學生“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老貨不僅沒有停住吼叫，反而揚揚得意，叫得更厲害了，像是貓在玩弄一只捉到的老鼠。李大爺出來怒斥了老貨幾聲，它才悻悻而退。

　　正在陽臺上玩耍的我看到了這一幕，對老貨的厭惡感又增加了許多。

　　那天，我從玩具店買了一個彈弓回來，忽然聽見老貨又在院子里狂吠，就有了主意。

　　我用彈弓包住一粒彈珠，把皮筋拉滿，對準老貨，“嗖”的一聲，給了它一下，想必是擊中了。只見它從地上暴跳起來，尾巴低垂，一會兒又平舉，像是愣住了，幾秒后爆發出一陣憤怒的嚎叫。我在陽臺上笑得喘不過氣來，又重新給它來了“一發子彈”。這回它學乖了，在地上聞了聞彈珠的氣味，一聲不吭地走出了我的視線。

　　過了幾天，當我放學回來時，正好和老貨撞了個正著，可能它早就聞到我的氣味了吧。現在我將要單獨面對一頭復仇的野獸，有一種羊入狼口的感覺。

　　它一步一步走過來，很慢，很慢，眼睛里閃著兇光，尾巴慢慢地翹起，雙腿緊繃，正是狗對抗敵人的樣子，像極了一頭雪地里餓了十天半個月的狼。

　　我被它逼到墻角，和它的距離越來越近，五米，三米，兩米……

　　“老貨，回來！”是它的主人李大爺的聲音。

　　老貨顯然是聽到了主人的呼喚，站住了。但它眼中的兇光絲毫不減。

　　“老貨，回來！”又是一聲嚴厲的呼喚。從聲音源來判斷，李大爺離這兒還挺遠，不可能馬上趕過來，我終究是難逃被咬的命運。

　　它猶豫了。一邊是使用彈珠打它的仇人，一邊是不斷呼喊的主人，它真的猶豫了。它在復仇與忠誠之間作著抉擇，繃緊的雙腿有些松弛了，高高舉起的尾巴也低垂了一些，只有眼睛里的兇光一絲不減。

　　“老貨！”

　　它放棄了，放棄了一個大好的復仇機會，只因主人的三次叫喊，僅僅三次，面對忠誠和復仇的抉擇，它選擇了忠誠。

　　對我這樣一個心胸狹隘，曾經傷害過它的人，它選擇了寬容。

　　在它的面前，我第一次感到了羞愧。它垂下了高舉的尾巴，十分猶豫地轉了一個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