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老一套散文

　　老一套死了，聽說死在兩年前，我在外地回家時聽同學說的，當時死的很悲壯，60多歲的人了，跑起來像小年輕人，正是因為跑的快，才導致突然跌倒，之前他有病，很復雜的病。

　　老一套之前當過老師，民辦的，授課期間頂在生產隊掙工分，每月補助五元錢，比教小學的老師多認識幾個字，初中時，教過我們語文，當過我們的班主任，他講課不像別的老師一樣雜亂無章，一天換一個方式，學生無所適從，而是很有套路，念課文，抄解詞，抄段落大意，抄中心思想，然后學生背解詞背段意背中心思想，最后就是檢查。教了我們兩年，這種套路一直沒有改變，我們給他起立個外號“老一套”，上課稱王老師，下課叫老一套。這個外號被他所教過的學生傳承了下來。

　　其實老一套根本不會講課，那么優美的文章在他的腦海里也只是一堆文字組合而已，朗讀課文也只是用夾雜著方言的普通話念一遍，毫無美感，別想在他的門下培養出一個播音員來，分析課文也是照本宣科念一遍，生硬的如同在啃木頭。學生上課思想總是開小差，老一套發現后就拿起粉筆頭很準確地投中腦袋，也有學生在背地里喊他“神槍手”，不過這個外號總是沒有“老一套”叫的響亮，所以20多年后的今天，好多同學都不記得了，我之所以記得，是因為我中彈的機會多一點。

　　老一套雖然不太會講課，但是，他要求背誦的知識，檢查的非常嚴格，不會背就別想上課，我們最怕的就是背古文，那么長的一篇古文必須在規定的時間里背會，除非是神童！我們班的庸才們怕在寒冷的冬天里站在教室外受凍，只好兩手捂著耳朵，嘴里喊著不知所以的“之乎者也”較勁。這時候老一套就坐在爐火旁打瞌睡，同學們聲音一小或者出現說話聲，他就很神速地支起腦袋喊：“耍吧，背不會就到雪地里涼快去，叫你娘給你送熱‘糊涂’（一種用玉米面做的粥）暖身。”這時同學們就一邊繼續捂著耳朵，一邊東張西望去找這個準備喝“糊涂”的人，就連說話的學生也裝腔作勢地看別人。下課了，沒一個學生背會，老一套氣憤地喊：“一群蠢才，這么幾句就背不會，怎么當又紅又專的接班人？”同學們一陣蠕動，暗暗偷笑。

　　老一套剛出了教室不多遠，班里一個叫楊春才的同學不樂意了，對著大家喊：“不，我們班沒有這么多春才（蠢才），這是對30班的誤會！”一陣大笑，老一套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折回了教室。

　　“楊春才，站到外面背課文，看你是天才還是蠢才！”話音鏗鏘有力，不容辯解。

　　楊春才耷拉著腦袋拿著書灰溜溜地站出來，膽小的女生也不敢到室外活動，悄悄地坐下來背古

　　第二節課還是由老一套上，他給我們上了多半節政治課，之后，他打開教材、打開參考書，一字一頓地說：“現在開始抄翻譯，抄段意，抄中心思想，抄完之后繼續背，背不會上午放學不準回家。”

　　第三節自習課，同學們借助譯文很快地背會了古文，楊春才在室外沒有抄譯文背不會，被證明了是個蠢才，放學的時候眼巴巴地看著同學們回家去……

　　老一套不懂得教學方法，不會設計課堂教學，更不懂得教育，他當老師確實誤人子弟，可是那個年代，怎么能用現在的標準來衡量老師們呢？不過，在他門下學習兩年，背功還可以，直到現在，初中的好多篇目還記在腦海里，久久不能遺忘。

　　老一套和很多他這樣的民辦老師在上世紀90年代被清退了，補充上來的多是懂教育的科班出身，這無疑是教育界的一大喜事。

　　清退后的老一套，不會種地不會做生意，只好在熟人的介紹下到縣城的一家單位看大門，工資少的可憐，要養活一大家人，他不敢吃好的，營養跟不上，生病也只能熬著，這樣小病養成大病，身體每況愈下，生活清貧的很。

　　老一套看大門很盡責，或許是為了討好領導，多得一點福利吧，聽說，有個小偷半夜鉆進單位盜竊，老一套發現后馬上報警，并撒開老腿追，速度像年輕人，想在警察到來之前把小偷交到他們手中，無奈，年紀畢竟大了，又加上多病，沒跑多遠就心臟病突發，跌倒在路上，小偷怕出大問題，扔了東西就逃之夭夭了，盡管小偷沒抓到，但老一套還是盡責了，不過他也再也沒有醒過來。

　　那個被他罰站的楊春才參加了他的葬禮，單位給辦的，還算隆重，楊春才在葬禮上喊了一聲王老師，淚流的不少。

　　不知道死在崗位上的老一套算不算烈士。如果算，或許能告慰他平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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