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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懷--林冠夫與《紅樓夢》
引導語:林冠夫是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研究員,中國有許許多多向林冠夫這樣的偉大學者在研究這中國的四大名著之首《紅樓夢》,下面是小編收集的林冠夫先生在《紅樓夢縱橫談》上的一篇文章,歡迎大家閱讀與學習。
《紅樓夢》版本概述
在版本學上,“版本”一語,向有廣義和狹義之別。狹義,僅指梓板印刷的本子。廣義“版本”一語,則包羅頗廣,不單指梓印本,也包括各種文書冊籍的書寫裝幀形態,舉凡唐代和唐以前的各種寫本,甚至甲骨、金石、簡策、帛書等等,以及雕版印刷發明后,與梓印本同時并存的手抄本,無不歸屬于版本學的探究范圍。
一、版本分類
這里說的《紅樓夢》版本,也是取“版本”一語的廣義,既述說此書的早期鈔本,亦兼及后期的梓印本。
《紅樓夢》自面世以還,其流傳形式為二。早期為傳抄書寫的鈔本,后期則是鐫板梓刻的印本。二者相加,據一粟《紅樓夢書錄》收錄,已達170馀種,實際數量,當遠不止此。如果說,此書版本的繁多復雜,堪稱歷來說部之最,并不為過。今將《紅樓夢》版本有關問題分別述說如下:
A、早期鈔本
所謂早期鈔本,是指乾隆五十六年(辛亥1791)之前,此書尚處傳抄階段所形成的手寫本。
鈔本,今尚存的不多,但最初流傳階段,數量當是十分可觀的。程偉元、高鶚于程乙本“引言”中說的幾句話,指梓印本面世之前此書的流傳,坊間和私家所藏。為繕寫本,是確定的,故特別值得注意。曰:
坊間繕本及諸家所藏秘稿,繁簡歧出,前后錯見。即如六十七回,此有彼無,題同文異,燕石莫辨。
又乾嘉間的一些筆記,謂時人以談紅為韻。經學家郝懿行《曬書堂筆錄》,有語曰:
余以乾隆嘉慶間入都,見人家案頭必有一本《紅樓夢》。
又潘怊《從心錄》曰:
二十年來,士夫幾于家有《紅樓夢》一書。
此外,人們常提及當時的竹枝《草珠一串》,其中一首列于“時尚門”,曰:
做闊全憑鴉片煙,何妨作鬼且神仙。
閑談不說紅樓夢,讀盡詩書是枉然。
以上三則記載,都問世于乾隆、嘉慶之際,如聯系起來看,說明《紅樓夢》在當時的盛傳狀況。雖然,乾嘉間梓印本已經出過幾種,很難說明這就是鈔本,但至少其中也包括手抄的本子,而且當時數量之大,那是完全可以想見的。
早期鈔本,當時為數如此,迄今尚流傳于世的,或者說已被發現的,僅其中的有限幾種,不過是少之又少的'幸存者而已。然而,即使流傳下來的只是少數幾種,各鈔本的異同,以及版本之間的淵源關系,亦各有跡可尋。
然而,早期鈔本,迄今尚流傳于世的,于其版本現象看,這都是些過錄本。其狀況也極為復雜。或者,過錄所據的底本,是兩種或兩種以上本子拼合而成。或者,甚至并非過錄于乾隆辛亥之前。盡管如此,我們仍把這些本子看作是早期鈔本。那是因為,這些過錄本的母本或祖本,形成于乾隆辛亥之前,則是無可懷疑的。
今傳的早期鈔本,包括其過錄本,凡十四種,即:
(一)甲戌本,即大興劉銓福舊藏本,后歸胡適,今藏于美國康乃爾大學。以其第一回的“標題詩”(滿紙荒唐言)后,有“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語,故名。
(二)己卯本,每十回有一頁十回書的目錄,其中第三十一至四十回的目錄頁上,有“己卯冬月定本”字樣,故據以定名。此本今藏于北京圖書館。又,中國歷史博物館收藏有另外五回書的殘頁,據馮其庸等幾位專家考定,系己卯本的散佚部分。
(三)庚辰本,其構成與己卯本相同。其第五、第六、第七、第八四個十回書的目錄頁上,各有“庚辰秋月定本”或“庚辰秋定本”字樣,故據以定名。此本今藏北京大學圖書館。
(四)楊繼振舊藏本,書中鈐有楊繼振藏書章多處。今藏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
(五)清某王府舊藏本,第七十一回回末總評后,有另筆書寫“柒爺王爺”四字,顯系某王府收藏過。今此本藏于北京圖書館。
(六)戚蓼生序本,凡四種,包括:A.張開模舊藏本,發現于上海古籍書店,僅存四十回;B.澤存書屋舊藏本,今藏于南京圖書館;C1.有正書局石印大字本;C2.有正書局小字本。這四種本子,卷首均有戚蓼生序。其中,張開模藏本為這一組本子的母本。澤存書屋藏本系據張本過錄。有正大字本,有正書局據張本拍照石印,制板時曾有小貼改。有正小字本,系大字本剪貼縮印。
(七)夢覺主人序本,卷首有夢覺主人序。發現于山西,今藏北京圖書館。
(八)舒元煒序本,卷首有舒元煒序,由吳曉鈴收藏。
(九)俄羅斯亞洲研究所藏本,此本藏于前蘇聯列寧格勒(今恢復古名彼得堡,屬俄羅斯)亞洲研究所,故稱俄藏本。
(十)鄭振鐸藏本,曾由鄭振鐸收藏,今藏北京圖書館。
(十一)靖氏藏本,曾由靖應鹍收藏,今下落不明。
以上共十四種本子。除戚序系的張開模本、澤存書屋本、有正小字本和靖本等少數幾種本子外,其馀十種,近年來,各出版社陸續有影印本出版。
以上諸本,研究者通稱之為“脂硯齋評本”。這是合乎各本的實際狀況的。因為,作者在創作修改《紅樓夢》的過程中,即所謂“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的漫長歲月里,脂硯齋等人,幾乎同時開始了對這部小說作評點。而且一評再評,到己卯庚辰本,已有“凡四閱評過”語。
此書正式問世的過程,亦頗特殊,即最初于作者親友圈子里傳閱過錄,后來逐漸外傳,進而擴大到在一般讀者中傳抄,然后有傳抄本上廟市,最后才到了活字排印和鐫板印刷。
B、后期梓印本
早期鈔本,如甲戌、己卯、庚辰等幾個本子,都帶有脂硯齋評,評語文字略有異同,書名就叫做《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稍后來的幾種本子,書中的脂硯齋評,或存或刪,但都是上述幾個脂評本的衍生本。從這個意義上說,這些本子統稱為“脂評本”,是說得過去的。
另一類本子,即后期的梓印本,概稱“程本系統”,說來與事實亦無舛離。可是,某些研究者,將迄今存在的《紅樓夢》各種版本,分為“脂本系統”和“程本系統”對舉的兩大類,這就很有討論的馀地。這種版本分類法,盡管十分流行,但并不確切,因為二者不是對舉的類。
因為,程偉元、高鶚整理的第一個印本,曰“乾隆辛亥萃文書屋木活字擺印本”,今通稱的程甲本,其祖本為夢覺本,也是一個脂評本。乾隆辛亥萃文書屋木活字擺印本問世后的次年,即乾隆壬子春天,萃文書屋又出了第二個木活字擺印本,其底本與程甲本相同,今人通稱之為程乙本。
這兩個本子都是由程偉元、高鶚主持并整理的。自胡適始,為了便于敘述,分別稱之為“程甲本”和“程乙本”,后世即如此沿用。近年研究者論及,又有本子與程甲本、程乙本略有異同,可稱之為程丙本。
嗣后,所有梓印本,大都據程甲本,只有少數據程乙本,輾轉翻刻,形成一大批梓印本。追溯其源,也都是來自脂評本。來源于脂評本,是迄今所有鈔本和梓印本的共同點。故用“脂本系統”單稱早期鈔本一個類別,復以“程本系統”為另一類別,二者對舉,無異于母女二人列于對等地位,于類屬是不倫的。
乾隆五十六年,辛亥,這是《紅樓夢》版本史上的一個大轉折年代。此前,《紅樓夢》以傳抄形式流傳。是年冬天,萃文書屋木活字擺印本問世,《紅樓夢》的流傳,開始進入梓印階段。此后,雖然這部小說以手抄形式流傳,并未就此終止,但已是后期本子的狀況。
《紅樓夢》的梓印本,數量遠比早期鈔本為多。據一粟《紅樓夢書錄》計,已達百七十馀種。不過,據我個人粗粗翻閱過的梓印本,數量雖然很有限,但也有若干種未見于“書錄”者,可見,一粟書未予著錄的,亦不在少數。這樣看來,梓印本的實際總數,當遠不止百七十馀種。
印本的出現,一次付印的數量,遠非手抄可比,人們得到這部曠世奇書的機會,大大增多,小說在讀書界的影響,亦隨之而更為擴大。于是,書賈為牟利計,鐫刻翻印,風起云涌,版本繁多,則就可想而知。
這諸多印本,又經輾轉翻印,各版本之間自然形成有異同不一現象。其同,因梓印本所據的底本,都是程甲一系本子。異,梓板中有書手刻工誤植外,主其事者間亦對個別字句作某些必要或不必要的修改調整。因此,各梓印本的版本狀況,同樣顯得十分復雜。
刻本多達百馀種,最主要的有如下幾種:
乾隆、嘉慶間,有:一、本衙藏板本;二、東觀閣本;三、抱青閣本;四、藤花榭本。稍后,又有:五、雙清仙館本(王希廉評);六、臥云山館本(張新之評);七、廣百宋齋本,合護花主人(王希廉)、大某山民(姚燮)、太平閑人(張新之)三家評。以上各本,又各有多種復刻本、翻印本,輾轉相因,同鈔本一樣出現極為復雜的版本現象,留下諸多有待于深究的問題。
各梓印本的書名,除《石頭記》或《紅樓夢》外,又有別題為《金玉緣》、《大觀瑣錄》者。易書名付梓,其因由不外乎書賈為牟利計,如《金玉緣》,大概是以這種世俗色彩濃厚的名字以投合時好。題為《大觀瑣錄》,也許是因為此書曾被列為禁書,為應付當局,而易以這個奇怪的異名。
二、《紅樓夢》版本復雜的來由
《紅樓夢》的版本狀況,有其本身的獨特性,最突出的表現就是版本既繁多,又復雜,甚至還涉及版本之外的許多問題。這是為論述《紅樓夢》版本的文章一再重復過。事實也正是如此。那么這種獨特的復雜性,究竟表現在哪里,其來由又如何?
其一,《紅樓夢》為一部未了之作。今大多數讀者所接觸到的百二十回通行本,并非全是曹雪芹之作,可以確定為曹雪芹原著的,止前八十回。而其后的四十回書,系后人補葺。全書的收場結局,主要人物的歸宿,都是于后四十回續書中,系出于后人之手完成。而前八十回書,自初成到大體定稿,作者本人亦作過多次的修改,經歷了一個不短的過程。
先是書稿初成時,即已經歷了“披閱十載,增刪五次”。這個期間所形成的諸多本子,已無直接的'版本資料,面貌如何,只能于脂硯齋批語及其他文字記述中,間接推知某一種本子的狀況。
此書自“披閱”、“增刪”基本定形之后,仍在不斷作修改。如果說,甲戌本的“甲戌抄閱再評”語,不明顯是指修訂,而今己卯本和庚辰本中,有“己卯冬月定本”和“庚辰秋月定本”字樣,則明顯是見諸文字的對稿本的修定。由此可以判斷,甲戌抄閱再評之后,又作過一次規模較大的修改定稿,時間是從己卯冬月到庚辰秋月,跨年度完成。
這前八十回部分的書稿,盡管經歷多次修改,稱為定本,但仍還留有若干空檔,以待補寫。最突出的是第二十二回結尾。又今第六十四、六十七兩回書,補葺跡象也很明顯,狀況更為復雜。此外,某些局部,如個別人物和情節處理,作者仍有不盡滿意之處,仍在作不斷的修改。
由此,必須注意的一個事實:修改過程中的不同階段,所形成的稿本,雖然各自出于作者之手,但存在差異,卻是必然。這些本子,各自代表成書過程中不同修改階段的書稿面貌。此《紅樓夢》版本復雜因由之一也。
其二,此書的最初面世流傳,又有其獨特狀況。作者在對全書作修改的過程中,本子逐漸外傳。先是在親友中傳抄。后來越出親友圈子,逐漸流傳到廣大讀者之中。這是研究者迄無爭議的。因而,不同讀者手中的本子,文字上自然也就有所出入,代表不同修改階段,倒還罷了。如果出現另一情況,讀者A手中的本子有殘闕,假讀者B手中的本子抄配,而他們所持的本子,恰恰屬于不同修改階段的稿本,而在過錄中拼湊于一,雖然各自也都出于作者手筆,但卻不能連貫和統一。因此,我們常常發現同一個本子中情節前后不銜接,同一人物前后名字不一致,正是這種拼湊現象留下的痕跡。此《紅樓夢》版本復雜因由之二也。
其三,任何本子,一經過錄,必然出現多寡不一的訛誤,這是版本史上的普遍規律。而傳抄過錄,情況亦各有不同。有讀者供自己閱讀而抄錄一個本子,抄錄本子的書手,文化素養不一,有水準較高的,亦有僅僅是粗識文字者。亦有為牟利而抄錄本子上“廟市”者。為牟利而抄錄的本子,則更又不免潦草馬虎,本子中的訛誤、衍文、奪落、錯簡等等,更是在所不免。無論出于何種目的過錄傳抄的本子,抄錄次數一多,衍奪錯訛,輾轉相因累積,致有語句不知所云者,離原著也就越益遙遠了。此《紅樓夢》版本復雜因由之三也。
其四,藏書家傳抄過錄《紅樓夢》本子,出于收藏需要。與一般讀者單純抄個本子閱讀,或抄本子上廟市出售,目的自有不同。藏書家雇抄胥過錄,如所據的底本不是個理想的本子,時見訛誤。那么,于付抄胥之前,對底本的訛誤,往往有所訂正,甚至進行規模不等的整理。然而,藏書家或整理者眼中的訛誤,有的確為訛誤,亦有的卻是他們的誤解。而且,訂正訛誤,未必都廣列副本,有所依據。如僅憑想當然,卒爾下改筆,其結果則可想而知。此《紅樓夢》版本復雜因由之四也。
總之,今《紅樓夢》各種本子,異文來由,大約不外乎上述四端。即:作者本人的改筆,不同時期稿本的拼湊,反復傳抄或梓板中的訛誤相因,后來藏書家的修改整理。既然,《紅樓夢》的版本有如許的復雜性,而且各個本子所顯示的版本狀況,卻又不那么直接單一,而是錯綜交織,并非一目了然的,因此,于各本之間,有時往往會遇到某些稀奇古怪的異文,以至為內容理解帶來麻煩,甚至困惑。因此,《紅樓夢》的版本研究者,一個重要的著眼點,既是各本間復雜的版本現象,包括各本之間的異文,了解本子中衍奪訛錯的復雜狀況,并厘其致異致訛來由。
故《紅樓夢》版本研究的最終目的,仍是為更準確地理解其內容,準確了解作者的原意。
三、《紅樓夢》版本研究的意義
研究《紅樓夢》的版本,就其本質來說,當然是治版本學和文學作品版本研究的一般要求。此外,《紅樓夢》這樣一部具體的小說名著,又有其自身獨有的特殊意義。這就是上一節中所說的,為治學中的常識。
要不要研究《紅樓夢》版本,既然是常識,本來是無須討論的。可是,有時候也會出現令人啼笑皆非的事。記得前幾年的某次“紅學研討會”上,曾有亦稱為“紅學家”者,發表了一番高論,以為《紅樓夢》的版本研究,不過是列出這個字與那個字的不同,沒有什么好討論的。對此實在無法置詞。與那些不懂常識又強充內行者說常識,委實是很令人勞倦的,而且也殊難說得清楚。
版本研究,首先當然是版本學的本身問題。在版本學領域里,凡治經學,窮究一字一句的涵義,在版本上務求善本。其重要意義不言而喻。子史詩文,亦當如是。正規讀過幾本古書的人都知道,任何古代文籍,因版本不同出現某些文字差別,以至含義全非。《呂氏春秋.慎行論》中一段話,曰:
子夏之晉,過衛,有讀史記者曰:“晉師三豕涉河。”子夏曰:“非也,是己亥也。”夫己與三相近,豕與亥相似。至于晉則問之,晉師己亥涉河也。
這是個最老資格的版本問題例子。凡版本問題的論著,常引以為例,以說明版本文字歧異而產生可笑的訛誤。這里說的“史記”,指史事記載。本來是敘說晉國軍隊于己亥這天渡河,這么個邪邪污的版本,卻成了三頭豬過河,則成了天大的笑話。因此,對古代作家作品的.研究,正規的做法,總是要注重善本。不能不在意各種本子的版本差異。除非所研究的為碩果僅存的海內外孤本。
當然,拿到一個本子,不問三七二十一,即能洋洋灑灑,寫出一大片稱之為文章的文章,也是有的。這樣干,出些不大不小的紕漏,令識者齒冷,有時候也是很難保險的。
說部,雖然略有不同,歷來被視為引車賣漿者流的街談巷議,道聽途說,不登大雅之堂,不像經典那么神圣,也不像子史詩文那么嚴格。版本要求,似可隨便一點。然而,說部因版本差別,以至含義相異甚至相反者,同樣是存在的,而且例子也是舉不勝舉。故說部的版本研究,既要遵循版本學的一般要求,與經史子集完全一致,又有其自身的特殊之處。
作為說部之一的《紅樓夢》,本世紀以來,特別是近二十多年,其研究竟然成為熱門,人們有稱之為“顯學”者。“顯學”云云,言語之間頗帶調侃意,不能認以為真。但似乎也可以說明,“紅學”也開始進入了最起碼的大雅之堂。于是,《紅樓夢》版本的研究,則成“紅學”中的一個重要方面,并有其自身的特殊意義。那么,這種實際的目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其一,了解這部巨著的成書過程。
曹雪芹是以畢生心血鑄就《紅樓夢》這部曠世奇書。由構思創作修改,直至成書,經歷了很不尋常的過程。研究此書的版本,也可從中了解和探索這部巨著構思創作和成書的復雜過程。
此書創作的初期,即“披閱十載,增刪五次”期間,可以想見當是形成諸多稿本的,但其面貌如何,已無直接的版本資料了。今人只能于某些文字記述中間接推測某一種本子的狀況。研究者都已注意到,富察明義《綠煙瑣窗集》中的《題紅樓夢》二十首,涉及一些書中的情節。與迄今尚在流傳的任何一個本子相比,差異都是很大的。如其中第四首“扇紈遺卻在蒼苔”,第五首“三尺玉羅為手帕,無端擲去又拋來”,第六首“錯認猧兒為玉貍”等等,都為今本所無。而第八首“留得小紅獨坐在,笑教開鏡與梳頭”,今各本中,有賈寶玉為麝月梳頭的情節,與此不同,但又似有某種關系。當然也有可能,那個本子中有寶玉獨留小紅為他梳頭的情節。
明義的這些詩句,言之鑿鑿,與今本異者,不可能是記憶有誤。最大的可能是他讀到的一個本子,書名是題為《紅樓夢》的,其中就有詩中所詠的情節。甲戌本“楔子”中,有“至吳玉峰題曰《紅樓夢》”以及“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仍用《石頭記》”諸語,可見曹雪芹一度曾用過《紅樓夢》這個書名的。從這些有關的版本資料看,在披閱增刪期間,小說的情節曾有較大的更易。成書過程是相當復雜的。
后期各種本子,都還存在直接的版本資料。各本之間的異同,更是有規律可循。我們于這種種版本異同中,探究諸本之間的緣屬關系。比如,戚序本,來自王府本。從王府本到戚序各本,構成一個早期鈔本的獨特分支。這個認識,只能從這幾個本子與其他各本的共有異同中得悉。又如,程甲本問世,《紅樓夢》的流傳進入梓印階段。嗣后,各種鐫刻本相繼于坊間出現。于是,我們從各印本之間,以及印本與各鈔本之間,因文字異同而推知,一段很長的時期內,在讀者中廣泛流傳的各種梓印本,都是在程甲本的基礎上形成。而程甲本,又是來自早期鈔本夢覺主人序本。
其二,探索作家創作思想的演變和發展。
上面已說過,《紅樓夢》是曹雪芹生前經過多次修改而成。現存的各種本子間所反映版本差異,特別是其文字異同,雖然不少是后來傳抄訛誤形成,那是后人的事。但亦有因作家本人修改而產生的,異文是同出于作家本人之手。
同出于作家本人之手,而前后有異。為什么呢?任何有過一點寫作經歷的人都知道,人的思想觀念,常常是處于復雜的發展演變之中。而這個寫作和修改過程中,所形成的本子,正是作者各個階段思想觀念的紀錄和反映。了解作家思想藝術觀念及其發展演變,知人論世,對作品的深入理解,也是必須的。
如存在于初稿中的“秦可卿淫喪天香樓”情節,后來刪去了。曹雪芹的這一舉措,雖然似乎系聽命于畸笏叟所致,但曹氏本人的思想觀念,如果沒有什么變化的話,畸笏叟的“因命芹溪刪去”,未必能夠成為事實。
初稿成形后,各個時期的稿本,亦各有異,如從甲戌本到己卯庚辰本,不少差異是因曹雪芹本人修改形成,各代表曹雪芹不同創作階段的思想藝術狀況。此中亦反映出曹氏思想的演變。所以,《紅樓夢》的版本異同狀況,也是了解曹雪芹思想藝術觀念發展演變的直接材料。
其三,校勘需要。
了解版本,目的之一是校勘一個善本的必要步驟。今存的所有本子,幾乎都存在傳抄的訛誤或后人隨意而下的改筆。今人校勘整理的本子,如果供一般讀者閱讀,應該盡可能是個接近原著的善本。由于這一需要,諸如選擇確定底本,羅列參校本,對版本的性質特點和價值,都必須有個透徹的了解。
此外,現今有的研究或評論文章,題目為:論曹雪芹的什么什么思想,什么什么觀,但在論證時,引用《紅樓夢》中的材料,卻非原著文字,而明顯是后人的改筆。這種張公吃酒李公醉的做法,無論是吹捧還是指責,原書作者都擔當不起。有一點《紅樓夢》版本常識,不僅版本研究者有其必要,于校勘、寫作評論文章,或一般閱讀欣賞,都有至關重要的意義。
這樣說來,對《紅樓夢》的版本狀況有所了解,于我們認識此書本身的諸多問題,并非關系不大,更不是無關,而是十分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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