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鴻爪散文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年尾，似乎渾然無覺，其實時刻清醒。記得春花爛漫，記得夏綠驕人，記得秋桂滿頭，記得冬雨纏綿。一如美人，她的舉手投足，輕顰淺黛，都是那么入骨入心。看著她一時容顏如雪，一時空靈如仙，一時淚語漣漣，忍不住心為之系，情為之動。為她牽腸掛肚，為她寢食難安，為她望盡天涯路，如那在水一方的美人，溯洄從之而不可得。

　　像是這冬雨，連綿不斷，深情眷戀這南方的山山水水，以至纏綿悱惻動人心魄。人間無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山如連波，水如浩宇，都經不得那滴滴清淚。緩時若春風拂面，急時若冬雪紛飛，總不減一份詩情畫意。由是，拒無可拒，怨無可怨。人說水利萬物而不爭，如冬雨一般的時光何嘗不是？推拒不得，親近不得，絞碎柔腸不過惹來歲月云淡風輕的一個轉身而已。

　　有時覺得時光分外多情，因她給了我一份平和淡然的心態，一份閑庭信步的怡然自得；有時又覺得時光分外無情，因她給了我無從拒絕的別離，無法排遣的壓力。想瀟灑如風，總有一池春水無端皺起；想白紙一張，總有墨跡淋漓其上；想清越如歌，總有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太多求而不得，太多欲罷不能，甩不開紛紛擾擾，棄不掉零零碎碎，于是手忙腳亂里失了光陰。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青春，一個接一個悄然遠去，我卻來不及送別，甚至于連一聲珍重都來不及說。輕輕張開的口，要如何把這兩個字收回？

　　無奈之下，只好送在風里。我聽得見它們重重砸在風里時那微微的喘息聲，我看得見它們踟躕于風中的那種張皇無措。即便如此，我卻無能為力，因我留不住光陰。即便我拼盡全力，時光可會為我回眸一次？她是窈窕淑女，輾轉反側求之不得。留給我的，是一個傾城傾國的背影。可嘆癡心一片，不舍追逐只沾得她衣袂揚起的片片灰塵。

　　塵埃落定時，我已失了昨日，如這匆匆走過的2015年。算來有十二個月，有三百多天，不過一個轉身，只剩了屈指可數的寥寥幾日。即使將日歷翻回一月，時光還是定格在了今日，無法倒退。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紅塵一遭，為客為旅，十萬里江山為誰郁郁青青？三千里繁華為誰熙熙攘攘？我在其中，如行舟江上，飄飄蕩蕩中早已顛的七葷八素，不知身在何處了。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歲月如雪泥鴻爪，深深淺淺都有印跡。那如深雪一般裹挾的時光，掩了誰的足跡？埋了誰的此心如許？逝了誰的玉貌朱顏？看那枝頭一朵微紅，像是冷傲的梅花，也像是妖嬈的桃花，倒映在茫茫雪原中，可傲冬風，亦可醉春風。

　　于冬風中微醺，于春風中陶然，三分癡迷，七分惘然。那一季花開，這一季花開，一樣的暗香浮動，卻把流年輕輕拆。昨日，今日，明日；去歲，今歲，明歲。是該回首，還是該凝立，或是該遙望？答案一如那窗外灰蒙的天色，云散則清明透亮，云聚則天地失色。奈何，云散云聚全不由我！此刻，雨絲纏繞，串聯成線，密密麻麻的，不知是云的心事，還是我的心事。

　　此心悠悠，像風，像霧，像云。時光輕彈，風勁，霧濃，云重。誰能劃開那一片云霧，許我一米陽光？誰能逝了這瀟瀟雨，許我海晏河清？伊人如夢，空留斜陽日暮。千千結在心中盤繞，片片情在宣紙徽墨間暈開，終是紅箋小字，說不盡平生意。

　　惆悵此情難寄，韶光輕易把人拋。曾為她嬉戲追逐，灑下銀鈴笑聲；也曾為她刀來劍往，飲下汗水血雨；還曾為她餐風飲露，中宵不寐。奈何，斯人如鴻，空留下傷心橋下春波綠！腰纏三尺劍，為誰出鞘？一騎紅塵，為誰策馬揚鞭？

　　原也是，玉勒雕鞍游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許我的清風明月，都給了歲月；許我的草長鶯飛，都給了流年；許我的花團錦簇，都給了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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