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北大只差一分的同窗散文

　　與W已很多年沒見了。偶爾，仍會想起他，想起他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心無芥蒂地。

　　坐在復讀班的教室已有好幾天了，卻仍未從高考失敗的陰影中恢復過來。記憶中，那時的天空，總是陰沉沉的。我，也如一個沒心的木偶，每天機械地按部就班。直到那天，班上轉來了三個新同學，我的生活才開始慢慢有了色彩。

　　W就是在那時和他的另兩位同學F和X，一起走進了我的生活。那天歷史課，我的思想經受不住枯燥的講解，又開始神游了。直到老師很興奮地提高音調說，班上新轉來的W很了不起！超出重點線幾十分，只因為一心想進只有幾分之差世界聞名的北大，才毅然走進了這間教室。我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現實，想看看是誰有如此胸襟，有勇氣再經歷一次這煉獄般的生活。循著老師的目光，我看見了坐在我后兩排的W，棱角分明的臉上寫滿波瀾不驚，一雙深不見底的大眼睛里似乎盛滿了智慧。與我“放肆”的目光交接后，他輕輕地對我笑了。那天，我只記住了W的遠大抱負，和那雙魅力十足的眼睛。直到今天，我也很奇怪，一個男孩，竟然有著那樣一雙美麗的眼睛。

　　沒想到的是，就是這樣一雙閃著睿智的眼睛，漸漸改變了我的軌跡。

　　班主任是爸爸同事的朋友，成功的將他的女兒塑造成了一匹黑馬，圓了他一家人的重點之夢。于是，班主任有了下半輩子的驕傲。而他現在的目標，就是想讓那個奇跡在我身上再現，再次證明他的教導有方。我，便處處受他額外的、甚至是超出他能力范圍的照顧。有一天，他告訴我，他和W談過了，W同意每天利用課余時間在老師辦公室幫我補習數學，那高考嚴重拖我后腿，讓我生不如死的科目。對于這個已定的決定，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那天，按約定的時間走進辦公室，發現里面只有班主任和W。W拿著紙和筆，已做好了一切準備。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愿意幫我，很大程度上是不好拒絕班主任吧？雖然班主任對他也是寵愛有加。我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3秒鐘。這才發現，原來他有著一張漫畫里的男主角才有的帥得一塌糊涂的臉。我的心動了一下，卻感到渾身不自在。他用坦然的目光詢問我，可以開始了吧？我找了個蹩腳的借口，征得班主任的同意后迅速離開了。第一次補習就這樣被我扼殺了。我以為這是結束，沒想到它醞釀了下一次更加周密的開始。

　　第三天，班主任又找到我，說W找到了一個更好的方法：他每天把要講的知識點都寫在筆記本上，我看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寫在筆記本上問他。這倒的確是個不錯的辦法！并非我不想學好數學，也不是我不接受別人的好意。實在是不想他在老師的壓力下，不得不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我這兒。在復讀班，誰不是恨不得把一分鐘掰成兩半用？另外，我內心也有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害怕。他的優秀，讓我不敢接近。老師又強調，教學互長。幫我補習的同時，也是對他自己知識掌握情況的一個檢測，也有利于他自身的提高。我唯有點頭。他們比我對自己的學習考慮得還多，我還能搗亂嗎？最后，班主任還笑著說，如果W“偷懶”了，就告訴他。面對這兩份濃濃的關心，我唯有點頭。他們比我對自己的學習考慮得還多，我還能拒絕嗎？

　　W果然不僅守約，而且很負責。看著筆記本上條理清晰的知識點，細心而深入淺出的講解，我再次為他的才華折服。他已經列好了每日的補習計劃，為時3個月，到高考前十天止。少了數學這個攔路虎，我可以把另一半精力放在其它學科上，成績開始有了大的起色。只是，直到現在，我都刻意地沒與他講一句話，好在他也比較配合。于是，連補習筆記本，都是每天由中間的同學傳來傳去。雖然心里對他充滿了佩服與感激！我還是不知道，在這很多人都自顧不暇的緊急關頭，他為什么愿意如此費心費力地幫我。終于有一天，我還是不能心安理得地，沒有任何回報地享受這一切。我決定征求他的意見，讓他放棄，全心全意地去追逐他自己的夢。盡管我是那么地害怕，再獨自去與那只攔路虎抗衡……

　　那晚，費了好大的勁，寫了張紙條夾在他的筆記本里。讓他不要因為老師的壓力，影響了自己的學習，補習還是中斷吧，一切由我去和班主任解釋。晚上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絲淡淡的落寞，慢慢爬上心頭。明天，我的數學學習一切又得從頭重來！第二天我依然是第一個到校，驚訝地發現那筆記本又回到了我桌上！輕輕翻開，一張潔白的紙，如一只蝴蝶，輕盈地飄落。信中他說，數學剛有些起色，千萬不能自滿，補習還要繼續。

　　說來奇怪，至此我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對我的輔導僅限于傳來傳去的筆記本，但就像是我們之間有心靈感應一樣，我能讀懂他眼里滿是殷殷的鼓勵，我相信他也能看懂我眼中深深的感激。從那以后，在筆記本里夾紙條的習慣，保留了下來。內容除了交流學習心得，從未涉及其他。

　　復讀班的考試，平常得如一日三餐。唯一不同的是，有時你可能沒時間吃飯，但考試卻不會因為任何事改變。W每次都是理所當然的第一名，總分常高出第二名一百多分，單科也差不多都是最高分，除了語文和英語有時在我之下。我已習慣了每次考完后，聽各科老師興高采烈地表揚他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每次考試前，都有人費盡心機地和他套近乎。一次，一個成績平平，平時沒怎么和他打交道的女孩在考前問他：“你每次作文都寫得那么好，平時很喜歡看書吧？”W很隨和地說：“我只喜歡看名著。”

　　突然有一段時間，我在課余與周圍的人談笑風生時，越來越經常地感覺到，W停下手中的筆，投過來的長長的目光。然后，我聽見老師們開始奇怪，W已在一些小問題上頻繁犯錯了。我以為這次真的是幫我補習拖了他的后腿，心里不禁掠過一絲愧疚。我又誠心地提出終止補習。但這次他沒有回紙條，補習卻絲毫沒有馬虎。他在教室里呆的時間，也開始長起來了。終于，三天后的一次高難度考試，他又展現了他的“英雄本色”，考出了令人驚嘆的好成績。聽著老師抑制不住欣喜地夸贊，我會心地笑了，那么開心。本想回頭給他一個贊賞的目光，還是忍住了。

　　在W的耐心輔導下，我的成績一日千里。欣喜之余，心里那絲隱隱的擔憂，卻越來越濃了。天氣已漸漸熱起來了，有人便把我身旁的玻璃從窗框里取下來，放在靠黑板的墻角。沒想到，那玻璃起到了鏡子的作用。我可以清楚地看見W的一舉一動。那么同樣的原理，W也可以通過“鏡子”看見我。果然，我一抬頭，便看見玻璃里的W，正盯著玻璃發呆。下課后，我馬上就把那快玻璃搬到了后面的墻角。已經放學好幾分鐘了，班主任卻仍在講臺上，不知疲倦地表揚我在這次考試中，語文和英語都是第一。我在下面冷冷地聽著，覺得他實在沒有必要為這么點點小事，費大家的時間。因為急著要去復印，一下課，我就馬上沖出教室快步向前趕。沒想到，W也快速從后面趕上來了。與我并肩時，他突然轉過臉，對我燦爛地一笑。當時，急匆匆的我并未在意。后來才明白，他是在向我道賀。想起他前一段時間成績的波動，我想我該“冷漠”到底。然而，我已經沒有時間再對他“冷漠”了。

　　他們三人都要回原來的城市參加高考。歸期，已迫在眉睫。知道這個消息后，心里竟有些莫名的不舍！仔細想想，覺得這樣才是最好的`，對他，也對我。如同乘車去一個目的地，沿途的風景再美，我們都不能下車觀賞。因為，那不是我們要去的地方。而一旦我們下了車，要么耽誤了時間，要么就再也找不到原來的路。現在，大學，才是大家共同的目的地。

　　按他計劃的時間，如約給我講完最后一個知識點后，他詳細地告訴我，下一步該怎么復習。并祝我高考取勝。我悵悵地看著，感覺仿佛就在昨天，他才轉來這個班……他走的前兩天，常盯著收拾得不剩幾本書的桌子出神，再也尋不見往日的活躍和神采飛揚。

　　W是那天早上走的。那天，我特地穿著最喜歡的連衣裙。那天，天陰沉沉的，一如他來這里前，我世界里的每一個陰天。送他的人很多，雖然那時教室正在上課。我故做輕松地笑著，說著些祝福的套話，卻始終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他們上車了，我與大家一起往回走，心里不停地告戒自己：別回頭，別回頭……回到教室，經過W空蕩蕩的桌子，心里不禁也空蕩蕩的。重新坐下，老師講的我一點也聽不進去。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車輛，我在想他們的車現在到了哪里呢？F現在應該如我叮囑地一樣，把我送W的那本名著給他了吧。他說過，他只喜歡看名著。在書里的那張書簽上，我用真誠的語句，為他的才華，為一直以來他對我的幫助作結。

　　第二天，一切恢復了平靜。高考在即，我需要心平氣和地，好好把握剩下的每一秒。只是偶爾，看見他那張依然空著的桌子，心里還是會泛起一層細小的漣漪……

　　高考終于結束了！我去了南方一所大學，傳來喜訊說W進了一所知名重點大學，卻不是他夢寐以求的北大。這次，他與北大只差一分！雖然據說是他回去后有些不適應環境，發揮失常，但我還是有些小小的不安，擔心是給我長達3個月的補習耽誤了他的時間，否則他一定進了北大！但這種遺憾，已無處可寄。

　　他走后，我們就失去了聯系。

　　如今，我們已很多年沒見了。在每個陰天，仍會想起他，想起他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心無芥蒂地。每次，都會在心里，默默為他祝福。但愿，這份遙遠的祝福，能穿越空間的距離，飛到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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