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脊軒志》被清代桐城派古文大師評為“太仆最勝之文”。歸有光圍繞“百年老屋”的幾度興廢，追憶昔日的讀書生活和日常瑣事，寄托對祖母、母親和妻子的深情懷念，并抒發了人亡物在，抑郁蕭索的身世之感。這是一篇文質兼備的散文，將悠悠不盡的情思融入娓娓的敘述之中，感人肺腑。多年來每次與學生一起學習這篇文章，無一不為其真情打動。

“借書滿架，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萬籟有聲。”這是文中描寫其在書齋中讀書生活的文字，悠然愜意，令眾多喜好清雅之士無限向往。其中關于“借書滿架”的理解，教學參考書歷來的解釋是“借來的書插滿書架”。有人就按照這一理解，將“借書”理解為“借來”的，且古人云“書非借不能讀也”。這一說法遭到眾多人的質疑，反對的理由是：首先，在那個時代，借書是很艱難的，如明初宋濂在《送東陽馬生序》中所說，“每假借與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其次，歸家為世代書香門第，文中有其祖母之語“吾家讀書久不效，兒之成則可待乎!”為證，雖然家道中落，但家族世代讀書，也不致無書可讀，需去借書擺滿架子①；第三，援引的古人乃清代的袁枚，用清代人的觀點去解釋明代人的行為，不是太滑稽可笑了么。

既然“借”不是最原始的“借出、借進”之義，于是有人翻開古漢語字典，找出這個“借”的其他義項，認為作“憑借、借助”講，理由是作者也正是借助這滿架的書籍，才能在這紛繁世事中悠然自得，超脫塵俗的。這一觀點將“書滿架”作為“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聆聽萬籟之聲的憑借，側重滿架書的重要作用，而忽略了作者徜徉屬于自己的空間里的其他活動，作者在文字中表現出讀書、長嘯、兀坐、聆聽這一系列行為都使其心情舒暢，陶醉滿足。顯然，這一說法，有失偏頗。

筆者認為，按《辭海》注，“借”亦通“藉”，其中讀為“籍”的“藉”就是“狼藉”。《辭海》注為：“錯亂不整貌。”并轉引古注云：“故凡物之縱橫散亂者謂之狼藉。” 據此，這里的“借書”應解為“縱橫交錯，雜亂的書”。此義項很好的表現歸有光專注于書中的世界，滿足于這個自我空間，無意收拾整理，以致書枕藉書，顯得有些狼藉。書經常散亂地堆積在一起，不是懶于收拾，讀書講究的是自由隨意，書自然也放得隨意。歸有光在書桌前獨自安靜地坐著，偃仰嘯歌，悠然自得，其樂何極！

至于有人認為此處教材選文出錯，“借書滿架”應該是“積書滿架”。依據是中華書局出版的《震川先生文集》和朱東潤先生主編的《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里此句就都寫作“積書滿架”。我們充分相信編寫中學教材的專家學者的才學與謹慎。版本不同，這又當別論了。

注釋：①酈衛華《也談“借書滿架”》，《語文教學與研究》2007年第3期。

趙春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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